瑞克忽然就这样惊醒了,身旁有些絮絮梭梭的声响远离了他,他的目光快速的左右寻索了一阵,耳朵里也努力的捕捉良久,最终才确定那不过是几只老鼠而已。等他将注意力放到眼前来的时候,他看见搁置在这片废墟当中老领主原本的位置上,已经只剩下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裘皮大衣。
抬头看了眼天空,那个被洞穿开不规则的破口上的天际已然微亮了起来,怕是再过上一些段时间,炎阳就会开始抛洒它威严的目光了。
瑞克驻足在老领主遗留下来的衣物面前默哀了一阵,转身走出去开始打扫战场。
倒毙在这片小小的战场上的一共有三十三个人,三十九匹马。其中瑞克认识的就只有同为护卫的乔、雷恩等五名护卫。海勒主教的遗体似乎并不在战场上,可能是他长久侍奉的神灵在他死后这段时间内还为他提供了些保护吧。
谁知道呢。
瑞克清理着、清理着,不知不觉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去了,因为他检视出来的战利品超过了他的想像。仅仅是尸体上搜出来的大银币,就多达一百二十余枚,小银币的数量不低于三百枚,而各个王国之间无法通行的铜币更是堆成了一座小山,数量只怕已经超过了三千枚。
但这些其实都只能算做是添头,价值更为贵重的要数已挪动到仓库入口处的那四辆二轮马车。被砸开的仓库大门和明显的抵抗痕迹吸引了骑士,他好奇的搬开了用作掩饰用的粮食堆,发现了马车底部存放着大约接近、或是超过二百匹数量的绸缎布匹。
这些听说来至于大海另一端的华贵的绸缎,其每匹的价值不低于于十枚金币,仅以二百匹进行计算的话,这批绸缎的价值至少高达两千枚金币,也可以算成是两万枚大银币,又或者把它们看成是二十万枚小银币?
二十万……
瑞克被自己估算出来的数值吓到了。像他这样的领主扈从骑士,每月不过是四个小银币的薪水,在管家那里兑换成铜币的话,也就是四百八十枚铜币。在每月通行一次的粮食商队那里,可以以五十五枚左右的铜币,购买到一个十磅的黑面包,那就足够保证一个五口之家近六天的主粮需求了。
二十万……
瑞克先是震惊了一阵子,然后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到处乱转,乱想。
埋起来?藏起来?拖走?
他脑袋里急速思考了种种种种方案,但最后都被自己推翻了。等他沮丧的一仰头,发觉天光已亮,时不我待之时,这才一狠心放弃了吞下这批货物的心思。他赶忙去又摸了一遍尸体,终于找到了除开这批货物以外最有价值的东西。
这些东西就是菲尔逊公爵、布莱尔子爵、毕维斯男爵、肖恩男爵等各自签署的人身保护令、行商许可令、通行许可令、专属以及普通货物交易许可令等三十余份证明。
瑞克匆匆查看了一眼,在看到肖恩男爵专属签章上的那道家纹后,他原本被邪恶的银币引发出来的贪婪与恶念消退了。他开始思考起自己的行动来。
杰罗尔驿站归属于佛尔姆斯领,是毕维斯男爵的财产。按领主们的领权来说,一切掉落在他们领土上的东西都将成为他们的财产之一……
不行,我得赶紧走……
可是,乔他们怎么办?
年轻的骑士按着自己被六袋银币顶起来的皮甲陷入到了深深的苦恼之中。不过,他并没有苦恼太长的时间,不久之后,杰罗尔驿站连通哈克小镇的道路上就出现了另一支队伍。
杰瑞米与哈罗德为毕维斯男爵服务了超过三十八年,虽然在战场上他们取得的功勋不够多,但在为男爵挣钱方面,他们还是有着非常优异的表现的。
男爵大人将杰罗尔驿站交给他们运营至今从未出过岔子,但今天除外。
半个小时后。
哈罗德高骑在战马上脸色铁青的听完了他对面的小兔崽子乱七八糟的的描述,其他的他都不怎么关心。死了个男爵又怎样,王国里的男爵多的是。但那个狂妄的小兔崽子居然敢当面对他、对他们提要求?
什么叫转移打扫战场的权利换一匹马?老子把你宰了,连你的皮一起扒。
但是杰瑞米一把拉住了他,先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语气平和的对那名年轻的骑士说道:“年轻人,我们先不说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与巫师同归于尽的男爵,还有一位主教大人……啊,那不是我们,就凭我们几个,能够当场在这里私下评论、和决定下来的事情。”
他先是指了指自己与瑞克,然后语气一顿,接着说:“就如同你要赶回豪斯领去汇报一样,我们一样要将这件事情回报给主人知晓,然后通知教堂,最后报到教廷,由教廷派人前来查看和定论。我们愿意送给你一匹马,但那不是因为你转让给我们什么打扫战场的权利,而是因为豪斯领与佛尔姆斯领有姻亲关系,懂了吗?”
瑞克赶忙低头下去抚胸一礼,致谢。但因为速度过快,鼓出来的皮甲内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哗啦、哗啦声。他脸上一热,咽下口唾液,把抚胸礼改成了抱腹状,然后就那样虚弯着腰,脸上尴尬,嘴里干巴巴的说:“谢谢,谢谢您,先生。”
哈罗德迅速的反过来用手一扯杰瑞米,还没说话,就见他的老伙计偏过来的脸,一脸凝重的表情冲着他微微摆了摆头,再顺势朝后转过去,随意指了名侍从,说:“你,给他马。”
没有名字的侍从下马将马匹牵了过去交接,杰瑞米在瑞克接过缰绳的时候又开口补充了几句话。
“年轻人,我们这些老家伙虽然取得的是上不了台面的爵士爵位,但你一个扈从骑士,可不能不把爵士不当贵族。这样的态度,以后会让你寸步难行,并且得罪很多的人。”
才接过了缰绳准备捆上装有老领主遗物包裹的瑞克听见了,赶忙转过身来再次行礼,表情严肃、恭敬的说:“真抱歉爵士阁下,我并非有意冒犯,恳请您宽容的原谅我。我向您保证,绝不会再次冒犯到您了。”
杰瑞米听完了点点头,捋了捋自己精心保养的白胡子,开口说:“我相信你不是有意的,也相信不会再有下一次。就这样分别吧,从这里跑回你们的城堡,马不停蹄也要下午才能赶到,我们就不耽搁你了。愿主保佑你。”
“感谢您的宽容与大度,我会铭记于心的,阁下。”
系好了包裹后,端坐起来的瑞克严守着骑士的礼仪对着两位长胡子爵士做出了最后的告别。
“愿主赐福与您,愿健康常伴于您。”
杰瑞米矜持的点头示意,然后目送对方调转马头急匆匆的走掉了。哈罗德则沉着脸,忽然一转头,冲着身后剩下的另一名侍从说:“你,上去瞧瞧,是不是有一位回归到主身边的尊贵的主教大人。你,去看着那堆铜币。”
等两个两名字都没有的侍从远离了之后,哈罗德不满的转过脸来对他的老友发问,他说:“为什么阻止我?”
杰瑞米则扬起了马鞭,对着不远处的仓库指了指,说:“我们去看看吧,什么叫做贵重物品?”
哈罗德哼了一声,打马缓步前行,杰瑞米则稍微晚了点,他的视线一直盯着策马狂奔的骑士消失在了弯道上才再次开口,他说:“嘿,伙计,别生气。你说,这里一共死了多少人?”
哈罗德在马背上调头过来又扫了一眼,他说:“差不多三、四十人吧。”
杰瑞米赞同的点点头,说:“雷契尔大人的武勇,你、我都见识过。若非他不肯低下头来,以他在战场上的取得的功绩,拿到子爵的爵位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所以一开始,我也认为雷契尔大人,配合主教大人,与一名亡灵巫师同归于尽的说法没有问题。”
哈罗德又转过头来,吹胡子瞪眼睛没好气的反问说:“难道有问题?”
杰瑞米还真的当着他的老友点点头,说:“是有问题。这个问题是在你我同时察觉到他说话很不客气的时候,我仔细的打量他后才发现的。他太干净了。”
哈罗德皱起了眉头开始回想,但一时间还真回忆不起来对方的着装细节,他从一开始在意的就是对方的态度,而非对方的穿着。之所以一直忍耐到对方乱七八糟的说完话才准备发难,那是因为这的确不是个小事。
好在杰瑞米没有准备卖什么关子,他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他身上的皮甲,除了四道陈旧性的划痕外,一道新伤都没有。如果像他自己所说,他随同他的领主奋战,那为什么他的领主和一位掌握了神力的主教都战死了,他却连一道伤痕都没有?”
哈罗德不服气的说:“他可能换了套皮甲,这里的皮甲多的是。”
杰瑞米摇摇头,随后吁的一声轻拉缰绳停下了战马,指着仓库大门前堆集的几辆马车说:“先看看吧,能让他刻意提醒的,估计还真的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两人一同走上前,掀开了最近一辆马车上草草堆放着的粮袋,看了一眼,楞了一下,然后同时开口,破口大骂。
“操,这小兔崽子!”
丝绸,这是丝绸。即使他们无法分辨的出这是不是最上等的丝绸,但丝绸交易一般是与黄金挂钩的常识他们还是知道的。但让两人同时开口大骂的并非是丝绸本身,而是这一车的丝绸明显少了三匹。
“我去拿回来!”
哈罗德猛的一转身,抬腿要冲出去,却不想被杰瑞米迅速伸手一抓,死死的扣住了肩膀。
“不能去。仔细想想,刚才他那个态度,其实可能不是针对你和我两个人,而是我们所有的人,是我们一个小队,全部的人。”
“他没有换皮甲,因为他连衬衣都没有更换。他左手的袖子从手肘处断裂的比较整齐,而那种程度的切割形状,我们以前在很多人的身上都看到过……”
哈罗德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说:“你的意思……不会吧?”
杰瑞米点点头,把声音再压低一度,说:“我提到了教廷后,他的态度又开始了转变……所以我保留我的意见。”
哈罗德走了回来,一手摸上自己的胡须,两眼开始紧盯着车内,迟疑起来。
杰瑞米走过来和他肩并肩站着,一同望着,沉思了几秒钟,然后开始劝说。
“我觉得他那样的一个棒小伙,拿走了六匹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哈罗德眨了两下眼,当场反对说:“不,老伙计。那样一个棒小伙带走二十匹毫无问题。不,他甚至能带走一车,因为我送了他两匹马。”
杰瑞米嘶的一声倒吸了口凉气,同时把眉头皱起,开始极其认真的回忆、回想起来,刚才他们到底送了几匹马?
哈罗德用饱含了岩浆一般热情的目光盯了过去,在他第二次咽下自己因激情泛起的唾液的时候,他看见他的老伙计突然失落的叹息了一声,他连忙开口,问:“难道我还送不出去?”
杰瑞米拍了拍一旁的粮食袋,有些失落的说:“你想过这些东西,它们原本的主人会是谁吗?是卡特,是站在老卡特身后的菲尔逊公爵。这么些年来,我们都以为老卡特就是个披着粮食商人皮的珠宝商人,但实际上他却是个披着珠宝商人皮的丝绸商人……”
不等哈罗德回答‘难道不是我的吗’,又或者‘按领主的法律’云云,杰瑞米失落的给出了答案。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这是要让我们来背锅吧。”哈罗德一拳砸到了粮袋上。
“嗯?”杰瑞米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环抱起双手,开始自言自语的的说:“若是真要甩锅,实际上他用不着刻意来提醒我们。而我们只会将这里简单的修复一下,甚至连这些粮车都不会拖走……”
“他是想再分一笔!”哈罗德啪的一声用拳头砸了下自己的手掌。
“他是要我们善后……卡特跑这条路,肯定是要派出前导与人接应的,没出事就好。超过了一、两天没有消息,各地的执事官一定会出面前来探查消息的。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们男爵大人是绝无可能,正面去面对一位公爵大人的怒火的。”
“那你的意思?”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杰瑞米把头抬起来四顾了一阵,张开嘴,沉声说:“烧。把这里都烧了。”
………………
瑞克抱马狂奔了一路,临到休息时才发觉马匹上没有携带补给品。这个细节耽搁了他大量的时间,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口密度不大,什么十里一村的人口分布是完全做不到的。
拿豪斯领来说,他的领土构成是村、镇、城镇与城堡的架构组成。因为农业相关技术落后且接近于原始状态,又受到耕地面积制约以及水源流经影响,某些村子两、三百人,四、五百人也是非常正常的。
到了镇这一级的架构,因为其拥有简单的土墙或石块结构的外层防护壁,其形状一般为不规则的圆弧形或半弧形。与其说这一级的人口汇聚点是个城镇,不如将其描述为拥有防御性壁垒的小镇更为合适。
当然,为了将它与城镇区分开,一般俗称这种小镇为镇垒。
镇垒一般连接的有不少于三个村子,四个出入路口,是村与村之间的人口汇集点、交换点,也是各地领主、教堂,掌握领地最基础的节点。在完成它税收主要功能的同时,它还承担着为王国大道提供有偿、或无偿物资补给的责任。
王国大道,是由开国的君主,拥有着‘狂狮王’称号的那个男人所发起修建的。这条大道因为被国王宣布保护,在一定程度上侵犯了各地领主的权益,所以拖拖拉拉修了近二百年才算完成。又因日晒风吹雨打去,兼之严重缺乏保养、修缮,其路况之差可想而知。
当然,也不是说它就烂到连马匹都无法在它的上面快速奔跑起来的地步了。要知道,虽然原本的国王大道因为贵族们集体的抵制,改名叫做了王国大道,但它不准各地领主,甚至包括了国王在内,任何人都不准在这条道路上行使贵族的特权——税收特效。
仅仅是这一条逆天的法令,就注定会有大大小小的商人们自觉的将这条道路维护下去。虽然大规模的维护基本不存在,但是小规模的维护一直就有人在进行着。这也是为什么这条道路能延续到二百多年后的今天的原因。
瑞克在这条大道上行进着,他实际上的速度并不能提升到最高点,他只是以比车队行进快上三倍左右的速度前进了大约三十多里,然后马匹就跑不动了,不跑了。
它饿了,它原本是要在杰罗尔驿站那里进行一次补给,然后带着少量的给养,履行它主人要展开半天、或一整天的巡视任务的。然而它跑了一个长程的路段却没有得到草料的喂养,它生气了。跑着、跑着,就跑到了大道下的荒地里自己开始寻觅些吃食起来。
瑞克也是无奈,这事本身也的确是他考虑不周。但当时那状况,只要不是傻子,他又怎么看不出对方的敌意来?
如果瑞克还是原来的瑞克,先前的那段时间,他肯定把头低到自己脚趾尖上去,以乞求对方宽宏的原谅自己。哪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但在昨天晚上那一场短时间内就结束了的战斗里,魔鬼不仅仅是单纯的共享了视野给他,还让他真真实实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战斗的意识、节奏以及预判与应变。
在昨晚的战斗里,他并非是单纯的旁观者,而是作为了一名被动的合作者参与了那场战斗。那些行云流水一般的战斗技巧以及身、形、体、意的配合经验,很大一部分都还残留在他的身体里。以至于在先前那段时间发觉了状况可能会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开始在脑海里制定起战斗计划来。
敌方距约三米,当前为两人。间隔约两米后是一字扇形排开的左右各八名骑兵。但他们的指挥官就在我眼前,还完全没有戒备动作。我只需拔剑前冲,一刀一个小老头,他们完全挡不住我。至少我这把武器无坚不摧的特性他们不知道。最多五秒,最少三人……
这就是哈罗德他们觉得眼前的小骑士,话越说越多,越不恭敬的源头。年轻人有了三两肌肉,你敢冲他垮脸,他就敢冲着你脸上放屁。
当然啦,落到了这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境地里,年轻人依然死不回头,一口气憋着,宁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撞到了南墙也不回头。他楞是硬顶着辘辘的饥肠,在天黑前赶到了豪斯领城堡外的玫瑰夫人驿站。
天要黑了,即使走到城堡恐怕也是进不去了的。再说了,身上的这些钱,他还得好好盘算、盘算,怎么分。
在驿站饱餐了一顿的瑞克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找上了驿站的执事黛西夫人,用一个小银币的费用要了二楼的一间房,一个晚上。然后坐在贵宾房里的地板上开始数银币,期间还三次,奥,不。是四次起身打发走了因为热,所以爱脱衣服的女士。
其中第四次让瑞克非常的惊讶,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不到四十岁的黛西夫人,也拥有容易流汗的体质。
年轻的骑士也曾护卫过领主、管家、夫人等出行过好几次了。以前对这种事嘛,好奇对方是怎么个流汗的过程肯定是想配合着研究一下子的,但没有钱;现在是有钱了,可他又不敢把钱露出来认真的和人家探讨一番。
在心疼的用了一个小亮闪闪送走了黛西夫人后,瑞克连房间内布置的华丽的家具什么的,都失去了兴趣,一时间索然无味。
然后他开始数银币,一百二十七枚大银币,三百三十四枚小银币。怎么分呢,大银币可不太好出手啊。即使大家都是扈从骑士,一枚两枚拿出手可能还好解释,多了,肯定是要被人怀疑的……
我还是找机会换成了小银币再分吧……
瑞克这样想着,然后哗啦一下将大银币都鼓鼓的塞到了一个袋子里。又想了想,拿出了两枚放在地上,然后又拿了两枚出来……
直到第二天天光,睡在地板上的瑞克被敲门声惊醒,他苦恼的发觉自己居然没能分好银币。再等他随意的这里拿起几枚,那里加上几枚后,他又发觉自己总共只有六个袋子了。
不对呀,我还有个装铜币的袋子呢?昨天那顿驿站豪华晚餐我可是支付四十枚铜币呢?
在手忙脚乱的将其中一堆银币塞到自己靴子里以后,瑞克打开了房门,看见了一位询问他是否需要提供早点服务的侍女才想起来,自己那个装着钱的钱袋子究竟落到谁的手里去了。
考虑到自己手上已经没有了铜币支付小费的瑞克先是拒绝了这份贴心的提议,然后在他下楼想要走人的时候又被可敬的黛西女士叫住了,他需要为他的马匹支付晚餐费和早餐费。
询问过费用后的瑞克干脆在这里又吃了顿早点,这样,他在这个驿站里吃了两餐饭,睡了一次地板,支付了些小费,总费用,累计起来达到了惊人的三个小银币,一百多枚铜币。
就这,还是看在他是领主的扈从骑士的缘故。人家黛西夫人可是说了,这都打了非常大的一个折扣,若是外人,那是决计享受不到这种优惠的。
驿站可真是赚钱啊!
瑞克垂头丧气的骑上马,打了败仗一样的赶往了乔的家里。
乔的家庭和瑞克以及雷恩一样,他们都是单亲家庭。家里的顶梁柱要不是倒在了战场上,就是在战场上失去了劳动的能力。雷契尔大人将这些几乎无法生存下去的家庭里的孩子都收养了起来。男孩子就培养成扈从骑士,女孩子就在城堡里打打扫扫。
与作为战斗力能够上战场的男孩们不同,女孩们即使长大了,能够从城堡里获得的薪水也只有一个小银币。但即使是这样,四周的领民们也非常尊敬和感激他们的领主,也就是雷契尔·肖恩男爵。
乔与尼娜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位时常赞扬老领主宽容与仁慈的人。因为她一双儿女都能从城堡里拿到微薄的薪水,还能购买到不用交税的面包,她这十几年里过的不算很辛苦。至少跟她的同龄人比起来,她不显得那么老态。
因为家境过得去,她也偶尔救助一下比她更困难的家庭,还常常面带着微笑去鼓励他人。
瑞克还是第一次见到乔的妈妈,哭泣起来的模样。
那似乎将要持续到永恒尽头处的抽泣声让瑞克坐立不安。他强忍着陪同了好一阵子,在对方能够稍微控制住自己情绪的时候掏出了钱袋,塞到了对方的怀里。
“格伦夫人,乔已经为领主战死了。新领主肯定会招收新的扈从,而即使是有抚恤发下来,您也肯定吃用不了多久。这是我在战场上收集到的战利品,请您收好、藏好,不要说出去。我知道这不符合规矩,但乔和我都更希望您能好好活下去,不被饥饿和病痛困扰。”
乔的妈妈被沉甸甸的钱袋子镇住了,一时间忘了抽泣。她捧着,颠了颠钱袋,又见瑞克打开了钱袋,从钱袋里数出了十枚小银币放在她手里,说:
“不少人都看见了我来到了这里。新领主也不一定派人过来查询有关战利品的事,但如果来人了,请您把这些交上去吧。剩余的,还请您务必藏好。雷恩家我还得走一趟,请原谅我,不得不抛下您独自一个人悲伤。”
瑞克在心里叹息着,抚胸一礼,倒退出了这间填塞着稻草,横卧着一只猪,破破烂烂的小木屋,还顺手将木门掩上了。刚刚转身一步,脚底下传来了一阵腻滑的感觉。低头一看,心里一堵,嘴里低声的骂了句。
“狗屎!”
真遗憾,这还真的不是什么狗屎。
心里清清楚楚的瑞克走到一旁找了些杂草搽干净了,心里纳闷起来。
怎么会我会觉得恶心呢?难道是恶魔影响了我?难道恶魔其实是住在一个没有屎的地方……听说有神甫用屎驱邪,那我是不是可以……
呃,一阵强烈的反胃涌上喉头,瑞克赶紧打消了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跑步,上马,去往了雷恩家。
等包括自己的家里一并走完,瑞克发觉日已正中。摸了摸自己皮甲下塞着的四个钱袋,瑞克还是决定去往城堡,找到管家汇报,并下定了决心,只要管家大人问起了,就交上去二十七枚大银币和一百多枚小银币。
豪斯领的主城堡耸立在平原之上,背靠大湖。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不过就是一些木制建筑加一个瞭望塔,再用一道土质的围墙包围起来了事。
战争在这片土地上究竟发生了多少年谁也不清楚,但毫无疑问,战争本身促进了科技的发展。尤其是营造石质城堡技术的出现,它不仅仅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人类自身间爆发的战争规模与持续时间,也为对抗邪恶的侵袭带来了极大的优势。
与之前的镇垒不同,城镇这种居民点只会出现在城堡周边,它是城堡与小镇的集合体,是城堡的最外沿,防御的第一线。因为城镇的人口多,占地广,是税收大户。因此,在城镇的控制中心设立城堡、教堂,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豪斯领的主城堡所在地,所辖制的区域就叫豪斯镇。豪斯镇拥有三段围墙,两个厚实的镶铁城门。其城墙高度经过历年的加固,至今已达七米,其宽度也接近到了五米。整体的围墙成半弧形结构,倒扣在其背后的娜尔思湖上。
领主城堡的占地规模相对于整个城镇而言,就有些上不了台面了。但它是建立在整个豪斯镇最高处的建筑。它本身也拥有一道长度超过200米,宽度超过50米,厚度三米有余,高度六米以上的城墙。甚至在城墙之外还有一条独立的护城河。
亡灵军团在城堡、城镇这类防御型建筑出现以后,再也不能仅仅只用几百具尸体就能填满两三米高的土墙,又或者直接用重量将它压垮塌了。
上一次的亡灵军团攻击发生在三十三年前,雷契尔·肖恩在前代的豪斯领领主阵亡了之后,带着躲藏进城镇里的四千多领民一钉就是一年多,为王国争取了不少的时间。虽然之后与麦兰王国的贵族领军人物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他还是获得了一座城堡,以及一个男爵的爵位。
嗯,解说水的太多了,我们还是来看看年轻的骑士这边吧。
此时的瑞克已经通过了门楼,刚刚将马匹牵放到了马厩里,小他一岁的侍女尼娜也就是乔的妹妹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将他带了城堡宴会大厅,在那里他见到了大总管温德尔先生。
“主人有什么要紧事要你跑回来?”
温德尔先生坐在椅子上擦拭着银质的餐具,一边心平气和的发问。而瑞克纠结了一小会儿,终于开口,说:“抱歉,温德尔先生,我可能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才能向您汇报。”
大总管闻言暂停了一下动作,诧异的偏过头去打探了瑞克一阵子。因为这句话本质上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个要求。
如果瑞克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式的骑士,他可以这么说。但他不是,那么他说出这句话,对一位执掌了豪斯领三十年多年大小事务的大总管来说,就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不过温德尔大总管的好脾气那也是远近都出了名的。他只是放下了手里的餐具,对瑞克招招手,将他径直带到了领主的书房里。
这个书房比较狭窄,窗户也拉上了帘子,温德尔将门关上以后,点亮了油灯,灭了火,这才站在领主的躺椅旁开口,说:“什么事,说吧。”
已经将谎话重复了三遍的瑞克当即流畅的将事情陈述了第四遍。而在听到老领主居然跟一名亡灵巫师同归于尽的时候,老总管失控的撑到了躺椅上,浑身颤抖的将自己扔在了上面。
“这不可能……”
温德尔双手拂面,身体则随着躺椅小幅度的摇摆着。而站在他对面的瑞克则低着头掩饰着,拿双眼全神贯注的观察了好一阵,并在对方放下双手的时候将目光投射到了地板上,他说:“这就是主人的遗物,他最后被亡灵法师抓住,一同被黑色的火焰烧成了灰烬。”
说着,瑞克打开了放置在地板上的包裹,并小心的不让那些黑色的骨灰飘散出去。
“你先出去吧,就在城堡里住下,我会让人安排房间给你。我还要安排人去确认一下,还得叫回小姐……这个事,你先不要说出去。”
瑞克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战利品的事说了出来。老总管听完了摇摇头,百多个银币固然不是一个小数字,放在以往他肯定要收回。但放在今天,领地里领主死亡的后续事宜才是他最关注的。
“乔和雷恩的补偿你既然给了,我认可了也就是了。其他人的抚恤你不用操心了,我都会安排好。去休息吧,我也得好好想想。嗯,让尼娜给你安排房间和食物……哦,应该餐厅那里有个小的杂物间,让尼娜来找我,我吩咐她去安排,去吧。”
骑士退出了书房,走到大厅,找到了乔的妹妹,然后得到了一间小房间。虽然天色还尚早,但他确实在精神上有些疲惫,于是就在稻草堆里数起了银币。等数了两三遍以后,无聊的紧了,又走出去看了看,逛了逛。这一逛,还真发现了点问题。
太干净了。我身上的恶魔骑士厌恶肮脏的环境,而一位亡灵领主也喜欢打扫他居住的城堡,看来狗屎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具备驱魔的效果……
呃,快吃晚餐了,骑士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去考虑相关细节的问题。
然而,他在这城堡里一住,就住了四天。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发生,也没有人来找他,除了给他送餐的尼娜外,他只发现了一件意料之中的事,他被禁止走出城堡了。
那么会是谁呢?温德尔大总管确实有可能,但嫌疑更大的,还是乔伊斯小姐吧。毕竟亡灵是没办法生小孩子的……
瑞克的眼睛一闭一睁,无聊的来到了第五天。
这一天的阳光依旧明媚,而瑞克依然没有找到办法溜到河里去痛快的洗个澡。
是的,洗澡。亡灵领主忘记了在城堡里修建一个澡堂子,以至于瑞克需要找借口以洗衣服为名才能搓一顿澡,还是干洗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渡过了无聊的清晨以后,他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他看见面带着不安神色的尼娜走了过来。
“抱、抱歉,今天,没有蔬菜汤……我只有端了碗水来……”
骑士注意到了尼娜衣服上的细节,他浅浅的叹息了一声,起身接住了紧张的女孩手里的木盘,将它放到一边。然后挺直了身躯两手按住了尼娜轻轻颤栗着的肩膀,低下头对女孩说:
“尼娜,乔跟我是兄弟,所以你也是我妹妹。如果被人欺负了,告诉我,我去揍他。”
女孩低垂着的头连忙使劲的摇了摇,接着低下身去,将盛着食物的木盘拿了起来,垂着头说:“冷了就不好吃了。”
瑞克瞄了过去一眼,马上高兴起来,惊喜的说:“居然是鹅肉,今天有什么大喜事啊?是不是领主的继承仪式?”
说着他把木盘端了过来,盘坐到地上。又强硬的一把拉住了尼娜的手,拖着她一起坐到稻草里,再二话不说的将油滚滚的半拉鹅肉上唯一的腿撕了下来,拿起女孩的手,塞了上去。
“我请你吃。”
“我吃过了。”尼娜低垂的目光被鹅腿吸引住了,小小的咽下一点唾液,言不由衷,声音降调了三度的说。
“那我不管,你不吃,我就不吃。”大男孩快速的撇了一眼过去,发现女孩没有看自己,赶忙将自己的口水迅速的吞下去,言不由衷的说。
手中的鹅腿散发着无以伦比的香嫩的气味,女孩矜持了两三秒钟就投降了,她小小声的说:“那……我就吃了……”
一小口的咬上去。
啊,真香。
再一小口咬上去。
口中的嫩,扑鼻的香,女孩只觉得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刻就是此时了。
大男孩眼见女孩已经动了嘴,闻着肉香舔了下嘴唇,说:“嗯,那我也吃了。”
说着,将剩下来的那一大块又撕成了两半,只犹豫了一眨眼,拧着稍大的那块就提起来,塞到嘴里大嚼起来。一边快速的嚼,一边情不自禁的嗯嗯发声赞美在天的主。
这个小房间里一时间就只剩下了一种声音。
大男孩狼吞虎咽吃的很快,等他将手里的肉块连同骨头都嚼了个稀烂全吞到肚子里的时候,女孩手中不过拳头大的一点的鹅腿竟然才吃了一半。
瑞克又舔了舔了嘴唇,把嘴边上的油腻都扫了进去,然后认真的打量了尼娜两眼。他面前的女孩留着一个简单的无刘海单马尾造型,发色整体跟他一样是黑色的,但边缘区域也能看见一些很明显的黄褐色发根,显然有些营养不良。
看着这个女孩他想到了乔,也想到了乔用他妹妹跟他开起的玩笑。他心里突然这么一颤,赶紧低下头去将注意力放在了鹅肉身上。然后,他将这剩下的肉撕成了两半,将大的那一块推了过去,他说:“等你吃完我才吃。”
尼娜本来是全神贯注的体会着这份有生以来第一份美食的。等眼睛里看到推过来的肉,耳朵里听到那份饱含着温暖的话语,她的泪水忽然就涌了出来,她猛的扑到稻草里,东西也不吃了,枕着自己的胳膊极力压抑着抱臂抽泣起来。
“怎么了尼娜?”
“谁欺负你了尼娜?”
“你说出来,我现在就去揍他。”
大男孩手足无措的在一旁呆坐着、安慰着,但毫无效果。一直到尼娜将心里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她自己坐了起来,用饱含着愤怒的眼神对视过去,她问:“我哥哥死了?”
被那副表情盯的莫名其妙的瑞克一听,心里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他严肃起自己的表情,肃容端坐着回答说:“是的。”
尼娜再问:“雷恩哥哥也战死了吧?”
瑞克点头,说:“是的。”
尼娜毫不退缩的再问:“你杀死了领主大人,然后抢夺了瑞克哥哥的身体,就是为了混进来,制造亡灵军团,是不是?”
瑞克看见女孩又小幅度的颤抖起来,把嘴里本来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依旧保持着严肃正经的表情回答说:“我不问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话。但我想问,我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证明,我依然是我呢?”
尼娜一指木盘上的那只碗,她说:“喝了它。”
瑞克偏头下去看到那只碗,又看到碗里的水,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道光芒,他不能置信的睁大了双眼,他说:“难道是……”
“圣水。”尼娜非常配合的说出了答案。
又彷佛叫出那件事物的名字给了她无穷的勇气,她忽然恢复了行动力,开始手忙脚乱的去解系在她腰间上的袋子。一边慌乱的解着,一边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恐吓对方。
她说:“我这里还有盐……怕了吧?”
瑞克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极其快速的扯了十来秒,扯来扯去,又要哭出来的模样。他不得不缓、慢、轻的举起一只手来,嘴里尽可能平缓的叫了一声。
他说:“等一下。”
然后在女孩惊慌转过来的眼神里,他伸手,端起了木盘上的碗,举到嘴边,大张了嘴,咕咚、咕咚、咕咚,三口喝了个干净。喝罢了一抹嘴,先是指了下尼娜,说:“别动。”
然后瑞克稍微弯下身,俯身过去三两下,将已打成了四个结的袋子解开,再伸手进去,用三根指头配合着捏了一多半的盐出来。
真小气,驱魔也不多给点盐……
该怎么用呢?
瑞克又想了想,仰头,闭眼,手伸上去,三个指头搓了搓,飘了一些盐在脸上。他等了一小会儿,闭着眼问。
“好了吗?”
尼娜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条件反射似的回答说:“不知道。”
瑞克把脸放平了,在脸上抹了一把,又舔了一下,砸吧砸吧嘴,说:“难道主教大人没有给你说怎么用吗?”
尼娜一指对方,说:“就扔你身上。”
瑞克满意的点点头,说:“那就好,我身上还有皮甲。抹到脸上应该效果更好一点。”
接着,瑞克又低下身去,将本就不多的盐抹到了两块肉上。然后冲着尼娜说:“张嘴。”
尼娜啊了半声,嘴里就多了块肉。原本就香、嫩的鹅肉被抹上了一点盐,竟然别有一番滋味,立刻就刺激起她的味蕾分泌出了远超出淑女份量的口水,她赶忙拿手去捧住肉块,顺便遮挡了一下嘴。
瑞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明悟到了,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笑,他一本正经的说:“尼娜,你驱魔也辛苦了。为了避免被恶魔侵袭,所以很有必要预防一下。吃掉那涂抹了圣盐的鹅肉,你就不会被邪魔近身了。”
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话一说完,他就把头低了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说这番话出来的他感到有些羞耻。
这一低头,呀,他发现了个新东西。原来是半个鹅腿,是刚才尼娜手忙脚乱的解袋子的时候掉下去的,他忙拿了过来,用手抹了抹灰。这个时候有一只小手伸了过来,他一抬眼,看见了不好意思的尼娜。
瑞克笑了笑,灰也不抹了,一边快速的把鹅腿塞到自己的嘴里,一边拿起来了另一块肉放到女孩手中。含糊不清的说:“你太浪费了,换一下。这个补钙呢。”
尼娜的手被强行合上了,她眼角又是一热,干脆握住了那比她巴掌大上少许的肉,转了身,背对着男孩,不。是背对着少年,学着对方努力的嚼起来。
可是骨头好硬啊。
只嚼了两下,尼娜就抬手往自己脸上抹去。脸上热热的,心里暖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等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咯嚓、咯嚓声,少女趟着泪痕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挂上了笑容。
而少年是看不到这一切的,他此刻正在心里嘀咕着另外的事情呢。
补钙?补什么钙?钙是什么?
看来普通的圣水和圣盐对魔鬼完全不起作用啊……
也不知道圣水加盐能不能够有点效果……
这一顿早点终于在五分钟后结束了,至于盘子里竖摆着的那块黑面包……
没有蔬菜热汤,甚至连热水都没有,这玩意鬼才咬的动好不好。
耐心的等到少女吃完了嘴里的东西转过来,她托着手里没有下口的肉块,低着头,小声的说:“我想带给妈妈……”
少年尊重她的决定,赞同的点头说:“你的东西你决定。”
于是少女小心的将手里的东西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系好。然后带着欣喜的语气说:“我去告诉主教大人你通过了考验。”
“一起去吧。主教大人可能还要亲自考验一番。”少年噌的一下从稻草里站起来,紧跟在少女的身后。
他看见了少女拉开了一条门缝,看到了门缝外巍峨如山的一副铠甲,锃亮的铠甲刺的他心头骤然一缩,有如置身于巨浪倒卷,山倾石崩之地,惊人的气势与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一把抓住了少女的肩头往后拖甩出去,然后门开了,正有一把长剑当胸直刺了过来。
小屋不过四、五个平米,就这样被人堵了进来,他怕是连武器都拔不出。
瑞克当即借着那一拖一甩的力量往屋外猛扑出去,同时夹臂扬手,在间不容发之际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往前撞击。
这是一次左手肘击,右手格挡,兼顾防御的合身一撞。
一窜小火花与刺耳渗人的金属摩擦声从手套的腕部同时出现在少年的眼睛里与耳朵里,继而是嘭的一声,是少年的左手肘冲撞到了对方锃亮的铠甲上面。
站在屋外身高两米的壮汉被冲顶的晃动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倒是发起了冲撞攻击的少年接着这一撞之力噌、噌、噌、噌,三、四步便退回到了屋内,强忍着左手的酸楚、麻木、刺痛,一把抓住了剑鞘,右手则行云流水般的将长剑出鞘,在胸前水平的横画了个一字,再慢慢的仿似放松、放松,放松到地面上来。
那一身铠甲的铁巨人见了,从铁面罩里哼了一声出来,抬起右手,用铁手套在胸前拍打了两下,似是拭去一些灰尘而已。然后,他视少年有如无物一般的调转身体,让开了大门。一边走,一边从头盔里瓮声瓮气的发令。
“把这些搬走,搬走,都搬走。然后滚到外面去。”
刚才的那一刺,铁巨人本有十分的把握,无论里面的人向左闪、向右避还是向后退,他一个简单的追击就可以完事了。唯独对方选择的是向前撞了过来,还是在短短的两三秒以内就进行了预判,制定了方案,并将之实施起来。
固然那一撞的力量对他而言微不足道,但这个出乎他预料之外的应对打断了他全部的预定方案。一转念间,既然对方都撞过来了,他干脆就硬扛了下来。还以为对方会有什么法术加持呢,那知道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击,连他脚后跟都抬不起来。
尼娜此时正抱着头蜷缩在墙根上,她似乎才搞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蜷在那里,用最大的声音喊起来。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他喝下了圣水,也撒上了圣盐……”
少女接连叫喊了三遍、四遍,然而外面的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来来回回的就只见一些身着皮甲和仆役服饰的人,忙碌的在外面哐、哐、哐、哐的搬走椅子,推开长桌。
瑞克一直对视着外面的铁巨人,不得不说,如今才一米六几的他对上这样一个两米出头的壮汉,那确实是会堆积起巨大的心里压力的。
比如现在他明明已经看清楚对方将那把接近一米六、七左右的巨型长剑按握在地,明明知道对方不会攻击过来,他也不敢回头去叫尼娜闭上嘴,他甚至连出声制止都紧张的想不起来了。
时间流逝了三、五分钟,终于那些侍从和仆从们开始流水般的退场了。瑞克望见那铁巨人冲他扬起了一下头盔。他再一次活动了下左手,觉得影响不大了。于是强忍着恐惧迅速的闭上眼,进行了一次悠长的吸气。
在将气容纳到顶点的时候,他将头向左一歪,颈骨轻微的发出嘠喳一声响,他猛的睁开了眼,缓缓的将堆满了胸腔的空气轻轻吐了出去。
“闭嘴。”瑞克偏过头来冷冷的看了尼娜一眼,嘴里用寒冬刮骨一般的语气吐出来两个字,终于让叫喊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少女停下了毫无意义的行为。
铁巨人纹丝不动的等到了少年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头盔里的嘴角翘起一丝微笑,冲着少年一扬头,示意他先,然后少年果然开始拉开架势了,他动了,他正在拉开架势!
铁巨人左手迅速由握虚张,右手发力紧握了柄头,脚底下则是迅疾的一脚前踢,噹的一声将长剑斜踢而起,踢起来的腿又顺势前踩、前踏;而左手张开的掌迅速的前握剑把,右手里包含住的剑柄圆头在现在这段时间内就只追求剑不离手……
他在等,等对方不顾重心的后移、或侧移;而后,他踢扬起来的长剑,他前出的右腿,他的臂长,这一切相加起来能让他的有效攻击距离达到惊人的两米七。到那时,无论是劈斩还是拖割,他的对手都将在处在无力反抗的境地中被他一刀两断。
你选择怎么死?
铁巨人死死的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
然而他面前的少年没有后移,也没有侧移。他牢牢的钉在了原地,继续完成了丁字步,完成了双持武器的动作。他浅浅的吸了口气,并随着这口气,武器简单的完成了一个极短弧度的上撩动作,然后就咬紧了牙关,对准了势大力沉、被踢荡过来的巨剑直劈了下去。
斩剑?拼力气?
铁巨人正在诧异着这怎么可能嘛的时候,清脆的一声铮的响声,他看见他的武器应声而断,其前端被轻松砍断的部分已经开始受力打起了旋来啦。
铁巨人呼吸一停,心脏一紧,此时正在完成当中的垫步前行动作,瞬时间让他有了一种毛骨悚然、如坠深渊的窒息感。
紧接着,他的目光捕捉到对方的斩势毫不停留,在残刃打着旋与他因急速下伏动作被带动的飘逸起来的短发交错而过的时候,少年狠狠的一刀直入到了地底,石质的地面甚至连响声都没有发出来。
活下来了!
铁巨人看到陷入到地底里只留下了半截剑身在外的长剑,心里憋着的一口气徒然松开。
但是,看似失去了武器的少年在长剑入地过半的时候就放开了双手,身形犹如猎豹扑击一般往前那么一扑、一弓、一弯,双手又在这过程中快速的往地面上那么一按,楞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自己的身形由立斩化作了前扑,又由前扑改成了前窜。
立、扑、窜,这一切就发生在电闪火石之间,而铁巨人此时刚刚完成了踏步的动作,却因为先前松了口气,左脚没能发力,前行的动作因此没有完成,一时间停留在了原地。
而借着那一按之力获得了推力与重心的少年却丝毫没有停留,他全力的前冲,前冲;并在前冲的同时右手虚抓,闪电般抓在腰间剑鞘的位置上;又是立马虚握,虚握,握在了空空如也的剑鞘之上,拔剑,挥剑,错身而过,一气呵成。
铁巨人只觉得方才与一道影子擦身而过,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他扭头用视线捕捉到了少年开始缓冲停滞下来的身影。
等他站稳了,很明显能够从背后看到他进行的深呼吸,一急、二缓、三稳的归复于平静。又看到他的手,少年横直着伸出去的右手,也随着呼吸的平复与自己的肩膀保持了水平的位置;又看到他手里的剑,那是一柄整体色泽并不明亮,显得灰扑扑陈旧色调的长剑……
他哪来的剑?
铁巨人狂吸一口冷气,脸上一紧,猛的转头一瞧————
瑞克正吐出了最后一口缓吸的气机,将自己脑袋往左一歪,颈骨处发出轻微的一声响,紧接着身后又传来了哐咚一声重物砸地的颤响声,再然后是一声被闷在罐头里发出来的中气十足、又带着嗡嗡回响的、凄厉的叫喊声。
瑞克舔了一下嘴唇,他不喜欢这种叫喊声。先前他已经被折磨了很长一段的时间了,当着眼前密密麻麻排成了三排,又将大餐厅门口堵的严严实实的三、四十张惨白的人脸,瑞克视若无睹的调转过身,走了回去,站在噪音的源头处,单手撩到半空,迅疾的往下一切。
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然后少年转过身来,两脚踩在血泊里,急吸了一口气,冲着门口的人群,脖筋凸显的吼了一声。
“还——有——谁!!!”
门口一阵骚动,然后人群在眨眼间就崩溃了,瞬息间,入口处,剩下了俩人。
瑞克与对方的眼神一接触,眉头便皱了下,他两个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与跟他共享的那名黑骑士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都有那种视众生万物皆为蝼蚁的感觉。但他很快就舒展了眉头,他依旧不认为对方是他的对手。
而那两人一左一右,形同一人,都在抱臂而立。其人脸型方长、五官端正,明明是银白色的长发,配上一对淡绿色的眼睛,年纪居然显得都在三十上下。加之他们不留胡须,身披白色披风,看起来明明算不得英俊,偏又给人风度翩翩的感觉。
与他们的外貌相比起来,竟然是他们的那身适体的青色皮甲,以及皮甲正中的位置不知是镶是嵌,都凸显出来的那个大大的白十字架要更引人注意。
左边那人说:“没有亡灵的气息,但这也是个惊喜。”
右边那人说:“没想到降临者这么快就恢复了力量,又弄出了个新容器。”
左边那人说:“降临者的剑武装应该都回收了吧?这不会是大圣堂里失窃的吧?”
右边那人说:“这件武装具备短时间瞬间重塑的功能,不是大圣堂里面的那件。”
左边那人说:“可能跟那只手套有关,可能是某种组合式武装。”
右边那人说:“拿下他就知道了。”
左边那人问:“A计划?”
右边那人摇头反对,说:“B计划。我们没有圣物、圣器在手,很难对抗他的武装。”
左边那人耸耸肩,有些遗憾的说:“我看他挺嫩的,又狂到没边了,挺想玩一把。”
然后两人同时朝左右方向各自招了招手。
殊不知这俩人之间短短的一段对话,已在瑞克的心里激起了滔天的巨浪,他急忙开口,急切的叫喊道:“等一下,我是什么容器?”
左边那人说:“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右边那人说:“那是好事。”
说着俩人齐齐倒退开去,让开了中间宽阔的地带,又从左右两边相向着汇合过来了两排人流。前一排的人被绑着、押着、佝偻着、迅速的被推攮过来排好了队,然后被齐齐的一脚踢倒在地面上跪立起来。而后一排的人跟先前说话的两人着装一至,只是他们胸口的十字标志小了一大圈。
这两排一字排开的人群间距较大,因为左六人、右六人,一排也就十二人,两排一共二十四人。
瑞克看到了这种场面,咕咚一下咽下去好大一口唾液。他有非常、非常、强烈的、不安的预感。不,已经不是预感了。
后排的人齐齐一拉手,拽着前排人的头发就将众人的面目露了出来。
“妈妈……”
瑞克谁都没看见,他就看清楚了中间一人的面孔。他的脸上噌的一热,牙关一咬,像是震惊的往后倒退了两步,旋即马上猛的弓身弹了回来,正甩开了步伐大步的往前急冲,急冲,才跑了两步,加速都没能完成,他的视线里就捕捉到了眼前的人群里,一左一右,轻飘飘的,就有两颗脑袋掉了下来。
那血在冲洒,那头颅正在无力的滑落,那反手握着往回抽回去的长剑的剑身,正映射着夺目的阳光,刺入了少年的双目。
他一股焚天灭地的怒火噌的一下填满了胸膛,他一脚狠狠的跺在了地上,连骨头都被砸起了一声脆响。
他停下了。
但他还是迈出了第三步,所以左侧又有一颗人头轻飘飘的落往了地上。
“混蛋————————”
瑞克固定着自己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怒火点燃,浑身都是力气,但却无处宣泄。
他的心脏咚咚咚咚剧烈的跳动着,血管里轰轰轰轰风卷浪涌着,沸腾着,他的血液简直就像是涌动到了火山口的岩浆一样,立刻、立即、立马就要冲破皮肤,凌空抛洒起来。
但他除了能够死命攥紧自己的双拳以外,唯一能做的,就是扯起了青筋的大喊、咆哮、狼嚎——————
“混蛋————————————”
“混蛋——————————————————————”
“混蛋——————————————————————————————————”
看着以疯魔状态嘶吼咆哮了四声之后铁青着脸,迅速沉默冷静下来的少年,右侧的人啪啪啪拍了三下巴掌,开始自我介绍。
他说:“我叫尤莱雅·狄默思。教廷第十三审判庭审判长。你是我见过的容器当中,年纪最小,侵染状态却极其靠后的一位。”
左侧那人走到瑞克妈妈身后,一把抢过士兵手上的武器,再一把狠狠的拉起了瑞克妈妈的头发。直到身边的士兵往后退去让开了位置,他的眼睛,都一直与瑞克保持着对视。
在确认了少年确实只是瞳孔收缩了一下连呼吸都没有加剧后,他才开口,说:“确实不错。你这个作品,已经很接近你的创造者了。我叫托比·狄默思。教廷第十一审判庭执行官。”
“瑞克,瑞克……”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瑞克妈妈使劲的眨着自己因恐惧而泪流不止的双眼,她在她模糊的泪眼中看到了她的儿子,她开始喃喃的呼唤起来。
她带着哭泣的呼喊一下子引燃了众人的恐惧,一时间大家都不能抑制的哭喊起来。
瑞克盯着妈妈的脸,他将头低下去了一点,他将目光放到了地面上,他似一边喃喃自语着什么,一边双眼里有些瞳孔扩散的痕迹。
离他最近的托比看到了这个情况,一边提高了声音,一边将头看往了左边,点了点头。
“闭嘴——————————”
随着他话音刚落,又一颗人头咕咚一声掉落在地上,往前滚出去几圈,又一时间,除了瑞克的姐姐外,所有的人都屏息起来,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过大。
“闭嘴——————”
托比俯身下去,一边冷酷的的盯着少女,一边用长剑拍了拍她的脸庞。但他的行为没能让少女清醒过来,这个从出生就一直生活在城堡里的少女完全被恐惧击倒了,她开始更大声的尖叫起来。
托比撇了一样眼前的少年,他看见少年抽出了他的长剑,他心里暗暗的对自己说:‘这真是最糟糕的情况……’
但一闪而逝的念头并没有影响他的行动,他直接剑交左手,右手环抱过去,遮住了少女的嘴,现场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来。
托比抬头冲着瑞克说:“把你的武器和剑鞘扔过来,我就放了你姐姐。”
瑞克喀吧的一声将自己脖子一歪,弄出声响来,然后头就这么歪着,面无表情的的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托比突然对着少年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出来,说:“你自己都没有发觉吗?你被侵染的速度太快了。一般来说能做到你这样高效率同步武装特性的容器,都至少使用了武装超过三年以上了,而你用了多久?一个月?或者七天?你又认为这是好事吗?”
托比维持着那个笑容,继续说:“你或许在心底里也曾洋洋自得吧。但我告诉你,那不是好事。像我们这样的教廷工具,叫做神降使者。神降使者与武装容器,其实除了名字不一样以外,其他都一样。我们被侵染到最终阶段以后,都必然是跟各自的武装或圣物同化。”
托比收束起笑容,继续说:“我们会变成新的武装、新的圣物……变成另外一种东西,而不是人。我们神降使者一般不确定目标,不会将圣物带在身边,就是为了减缓被同化的速度。这就是你的好运气了,我们没有带圣物,即使因为深度的侵染使我们获得了一些非人的力量,但我们大概率是打不过手持武装的你的。”
“所以,杀你,回收武装才是我们的目地。至于你的亲人、家人、朋友,不过是手段的运用而已。哪,既然你还有人性,还有感情,我们就得赶紧乘着它还没有消失以前,利用起来。这很合理,如果你还有以后的话,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也会跟我们一样这样做。”
托比说完,将瑞克的姐姐反手抱着往后一甩,将她仰面摔倒在了身后的空地里,他本人则又站到了瑞克妈妈的身后。
尤莱雅·狄默思跟在他弟弟的后面接着说:“把你的武器和剑鞘扔过来,我们就先放掉你的姐姐,并保证绝不再对她出手施加伤害。”
瑞克左手用力一扯,扯下了腰间系着的剑鞘,先貌似随意的高抛过去,随即便借助高抛上扬动作的身姿,将右手里的长剑由斜下上撩至胸前,抖手将它甩飞了出去。
窜飞的长剑立刻在下一个瞬间戮入托比身边士兵的眼窝,迅疾的一穿到底,其十字护手随着冲势撞击到脸上,这名士兵的头就势往后一仰,手松开,身体近乎笔直的倒砸在地上,全程甚至连一丝声息都没能吐出来。
瑞克慢慢收回身姿,慢慢往后退了一步、两步,慢慢将双手掌心朝天的摊着、摊开,摊成一个不标准的‘大’字型,就这么着,与人对视。
方才的那一击似若电闪,托比也只来得及将他手里的人质狠抓了一把提起来,直到士兵倒地以后才偏头去看。
瑞克的妈妈头皮几乎要被抓扯的离体而去了,她一边痛呼着一边配合着顺势站立起来,她脸上的泪痕几乎快要干枯了,这也使得她能看清她儿子的脸,她问瑞克。
“瑞克,你做了什么?”
瑞克摇摇头,说:“妈妈,我什么都没做。”
“瑞克……你做了什么……”
瑞克随着他妈妈提高起来的语气,一样拔高了声音叫喊回去。
“妈妈!请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托比此时才把脸正过来,他插话在俩母子之间,他说:“我就不会这么小孩子脾气,瑞克。”
瑞克冲着他吼回去,他咆哮着说:“难道就只准你们杀我吗?”
“对。”
托比将手中的长剑一横、一挥,一具喷血的身躯倒下了。他随意的往前一抛,一个事物远远的被抛了过去,撞到少年的怀里,被他一把抱住了。
托比抬腿就快速往前行进,一边嘴里自言自语的说:“早想跟你玩玩了。”
瑞克颤栗着捧着他母亲的头颅,那颗头颅的眼睛盯着他,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依然在问:“瑞克……你做了什么……”
少年呼吸停止,血液冻结,然后他手上一阵暖意传来,他拿眼一看,竟然是他妈妈的鲜血顺流到了他的手碗上。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爆发,被鲜血染红的银白手套瞬息变换成一片鲜红色,又迅速崩裂出相互交错起来的裂痕,紧接着平地一声旱雷轰然炸响,余势不绝的嗡嗡声里,血雾喷薄着蔓延开,填实了半个大厅,又猛的收缩回去,凝实成了一具两米出头、如山岳耸立般的血色铠甲骑士。
“什么?”
突如其来的的变故让前进着的托比一下子停住了步伐,然后他看见那副血红色的铁盔上燃烧起一双夹带着金黄色岩浆般流动着的双眼。
这一具鲜明色彩的血色骑士扬起铁臂,对准了执行官一抓,托比立刻就感觉到周身的空气将他往从后推、往前吸,一下就被扯了过去。
打不过……
托比迅速就判断出来了,他身体浮空,无法借力,重心更是掌握不了。但他还是迅疾的举剑过顶,哪怕是只能运用手腕手臂的力量,他也要在那具盔甲上留下一道划痕。
等等,那具头盔笑了?
头盔怎么笑?
托比使劲的眨了下眼,却就在这一眨眼之后,看见了一只大脚,那只脚已经印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视野开始飞速的倒退起来,但他竟然身在半空没有去考虑如何调整姿势,想的却是……
我还活着?
“嘭”的一声巨响,托比在空中倒翻了两圈以后,背部狠狠的与砖石城墙撞在了一起,墙体被撞凹了进去,随后是被撞击、被碾压、四射着散开的粉尘,再之后是他的两条手臂随势摊开,啪的一声,一左一右的甩打在墙面上,最后才是他的五脏六腑被冲击力震荡出来的内伤和鲜血,成雾状“哇”的一声被喷出了口。
怎么可能,我还活着?
身体开始不受力的往前倒去,托比努力的想动弹一下,但周身刺痛酸麻,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像一具尸体一样,正面笔直的砸倒在泥地里。
不去在意脸上那些泛起来的麻木的疼痛感,执行官艰难的将脸就势一偏,贴在地面上,用眼光的余角捕捉到了墙体上自己砸出来的人形凹洞。
竟然能够做到这一步……
这不是容器能够做的到的控制力……
尤莱雅……
这不是容器……
这是一位新的降临者……
快跑啊……
把消息传出去……
流浪的深渊骑士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